秋色向南


  西藏的大胡子


11月16日  独龙江乡孔当村

独龙江以前的政府在巴坡村,离开孔当村还有20公里,因为公路只修到了孔当村,乡政府也就从下面搬上来了,乡政府的建设正紧锣密鼓地开展着,三层大楼已经盖的有些模样了。

早起大雾,平时9点多才起来的所长八点钟就起来为我们烧早餐,他介绍的姓贺的马锅头去下面找马去了,每匹马50元,向导费50元。老贺看上去还是挺英俊那种,就是马帮跑多了,眼睛总是滴溜溜地转,让人看着起疑。

9点钟上路时,山头上开始有阳光照在上面。从乡政府后面穿过去有一架木板烂掉许多的铁索桥跨过独龙江。江水在这一段很急,完全透绿的水在岩石上激起白浪,从那些腐烂的木板上望下去,人就禁不住腿软,实在不敢相信那些长满青苔的木板还能撑得住我这样的体重吗?

从孔当村到献九当村有十公里的山路,所谓山路只是能容下一人多宽的马道,虽然没有什么大坡要爬却也基本上没有平路。路或者是从山岩上凿出来的,或者垫了些大块的石头,反正是深一脚,浅一脚的,一会在泥潭里,一会是湿滑的石头。

山上开了许多碗大的粉花,我认为是高山杜鹃,马锅头老贺却否定了我的说法。

小野花就开得到处都是,偶然能见到长的象番茄一样的乌鸦果,和高大的水冬瓜。大部分都是灌木丛,和像桫椤叶子一样叫不上名的野草。

山崖的路到处滴着水,过河的时候,我想从一块淹在水里很浅的石头上踩过去,没想到那看上去很硬的石头上滑得站不住脚,我一下子摔进水里,我歪歪扭扭地挣扎了几下,在水里连蹿带跳跑上岸,湿了鞋子和裤腿。原来GARMENT的GORETEX防水透气,但是一旦里面进了水,感觉上就好像穿了一双塑料雨鞋一样,后面的路就在这样的吧唧吧唧中走过来。

一开始还在四处搜寻可以拍照的山景,11点钟,太阳照进河谷,气温升的很高,就只闷头赶路,再没有什么心情拍照了。

其实赶路时,往往那些看上去干燥的石头却潜藏极大的危险,因为你的鞋上多半已经沾了泥水,石头虽干,踩上去时,却已经溜滑了,反而那些石缝中的烂泥地倒是最安全的下脚地方,只是你干净的鞋子免不了要沾上泥水,马粪。裤管上擦上些污水,但那些与安全比起来都不值得一提。

马道一赴沿着绿玉一般的独龙江向上,远远地看见一座村子分在江的两边,一条只铺了三十公分宽的铁索桥架在江上,背了背篓过江的老乡也是颤颤巍巍地才能过江去。

献九当村海拔1560米,是个有三十几户人家的行政村,我们到时,村上的几个干部正在村委会门前纳凉,一问之下,村里的纹面女去上村走亲戚了,旁边的校长悄悄说:这村里根本就没有纹面女了,要想看纹面女,还要再走五公里,到迪震当村才能见到,而且纹面女大部分白天到地里干活,只有早晚才能在村子里见到。

在村委会里遇到献九当村的支书,他的家离开村子还有六个多小时的路程,我们到时他刚刚要踏上回家的路,为了防备走夜路时被野兽袭击,他随身带着弩箭。我想也许防身是一方面,可能他一路上打点牙祭才是真吧。

这时的老贺说话就支支吾吾,变得普通话也不会讲了。十公里的山路走了4小时50分钟,个个都汗流浃背,却原来是个骗局,我们自然就有些愤怒,老贺干脆借口找纹面女,躲起来一个小时,我们只好在村里坐着,我顺便在烤人的太阳下把鞋晒干。到3点多钟,我们只好往回走,一路上低着头,生着闷气,反而走得快了,3个小时赶回孔当村,经过来时的那条河时又掉进水里,郁闷的很。

路上到遇见背着粮食、猪草赶路的独龙族,光着脚在那些石块间走得飞快,象我们这样穿着鞋,里面有一粒细沙都会觉得搁脚的人,真不敢想象赤脚走在这样的山路上是怎样的滋味了。

过一个栅栏门时遇到几头膘肥毛亮的独龙牛,短角,后腿白色,体形庞大,是独龙牛的特点。它是野牛和家牛的混生子,所以遗传基因特别好。

本来以为只是没能拍到纹面女,冤枉走了一天的路,但是这在独龙江穿越的独特经历可以聊以安慰,没想到危险正在独龙江边的一块巨石上等着我。

这一路上遇到几次运送货物的马帮,那时你就必须站在路旁的石头上等他们通过。通常我会退到一个安全的地方,但是这一次我想从一个高点的地方拍摄这些马,于是就站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。

有一匹马驮着箱子走过我站的石头时,不知为什么突然向我靠了一下,那箱子就顶在我的肚子上。身后就是那美丽却湍急的独龙江,我没有一点再避让的余地了。完全是出于本能,我一下子伸手抓住了绑在箱子上的绳子,身体的重量完全摽在马上,那马竟然撑不住我的体重歪歪斜斜的要倒下的样子。马锅头这时已经窜上来,一把拽住了箱子的另一边,口中大声地吆喝。那马挣扎了几下才恢复了平衡。马锅头也只是向我笑笑,就赶上去了。我呆立在石头上,好久才敢回头望望身后的江水。

从山路上看到木板房的孔当村时,就在心里开始了对粮管所长早晨答应的土鸡汤的幻想,也对那泛着强烈酸臭的被窝有了想念,甚至连过铁索桥的恐惧都抛在脑后了,进村先跑去买了一罐健力宝,美美地喝下去,然后坐在火堂边烤着火,等着香喷喷的鸡汤端上来。

独龙族是1958年才发现的中国最少人口的几个少数民族之一,独龙江这块土地好象也是在那个年代和缅甸交涉后划到中国一侧,独龙族是周恩来根据独龙江起的名字,其实独龙族的大部分在缅甸境内,中国境内只是上游的一小部分。

独龙族大部分身材不高,男性只有一米六左右,但是环境却使他们能心忍受平常人所不能想象的磨难。不过公路修通了,每隔一天有货车往来县上一次,原来极珍贵的酒、蔬菜比以前便宜了许多。每个周六,乡上组织舞会,七里八村的老乡都会赶来。

乡政府在下游建了一个20万千瓦的水电站,现在村里有了很多电视,晚上十二点停电前,总能听到山里的舞曲声和各种电视节目的嘈杂。只有蜷缩在被子里,听风声钻过木板缝隙,冻得头皮发麻时才能想起这里是在中国最偏远的山里了。

独龙江,也许这一生我只会来一次,这一次让我见识了真正的原始森林,也见识了真正的贫困和最难走的道路了。